一 热那亚真热

　　一面是山，一面是海，山海之间的热那亚就像一只被打碎了散落在山间的瓶子碎片，零零落落，躺卧在山坡上，海岸边。

　　我们到达的这一天，热那亚的气温达到34度左右，丝毫没有地中海的温柔。热那亚给我们的第一印象是乱，街道狭窄，桥和路修建的没什么章法，因为依了山，傍了海，所以空间有限，房屋拥挤，密度很大，老城区的房屋密度直逼广州的城中村，有钱的人大都住到新城去了，抬头眺望山顶，到处都是红顶的房子，斑斑点点，延伸到了极高的地方。

　　热那亚因海而兴，当年海上贸易赚足了银子，可以借外债给西班牙，老城依托了港口的兴盛而逐渐发展起来，而现在却明显没落了。那些灰旧的楼房和桥梁与资料上看到的几世纪前的黑白照片没什么两样，老城已经成为移民的世界，一到傍晚，在港口与老城之间的大道上，聚集着非洲人、东欧人、印度人，当然也能看到我们的中国同胞，我们连续两次都在一家温州人开的饭馆就餐。在老城，如果胆子够大，可以钻进那些胡同里去感受一下，墙壁上写满涂鸦，也贴有不少意大利文的医疗广告，满地垃圾，到处是操持各种口音的人，老城的热那亚原住民已经越来越少了。

　　热那亚的道路没有一条是笔直的，曲折蜿蜒，太多起伏，路上摩托车神出鬼没，经常看到一位天仙般的意大利美女，骑着一辆比狗大不了多少的摩托飞驰而过，马达声撕心裂肺，让人担心。但丁广场算是热那亚的现代城市中心地带，这里云集了许多雄伟的古典建筑，教堂、剧院等等，但这丝毫不让热那亚显得大气，这么说吧，热那亚的每个局部看起来都充满古典味道，但与各种现代元素组合起来，忽然就变得很像一个县城，这也许与意大利人不注意细节有关。向导老李告诉我们，即使像他这样成年累月跑遍意大利的人，也没怎么到过热那亚，谁来这里呢？来这里干吗呢？这个城市只出产水手，从不像米兰那样出产美女和时装。老李说，一般从外地进入意大利的人都会选择在这里过境，把热那亚当成一个驿站，住一宿就走人，从不留恋。

　　如果把城市比做姑娘，就我们见到的意大利城市来说，威尼斯是略显冷淡的古典美女，米兰是高贵华丽又带有几分矜持的大家闺秀，而热那亚，就是一个村姑！

　　二 两种热那亚人

　　早在国内时，对于热那亚之行我们就有一个愿望，在热那亚一定起个大早去赶集，因为有关资料显示，热那亚的海鲜早市相当热闹，渔民们天不亮就把捕获的海产搬进市场，屠宰，打包，拍卖。我们所好奇的，是热那亚渔民拥有怎样的地中海个性，他们灵魂里有哪些与海洋息息相关的东西。

　　带了这些问号，我们赶早进了鱼市。这是一间陈旧封闭式的建筑，就在热那亚海关前面，进了门，这鱼市让人失望，完全没有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热闹，鱼的种类也寥寥无几，规模比广州黄沙的鱼市至少小10倍。我抓紧拍摄了几条巨大的金枪鱼，又扫描每个摊档上的余货，正在抓镜头，一位穿制服的意大利老兄叫住了我，连比画带说大舌头英语，我闹明白了，他说，不许拍摄。老骆说，这是市场，不管他，你拍！我还没拍几下，麻烦就来了，那位意大利保安叫住了我：你，跟我来。嘴里像吃面条一样说个不停，我跟着他到保安室，他说，你小子站在这里别动。然后他去打电话，不一会儿，来了一位胖女士，两个人商量了一阵。老骆说，你先出去，我来应付。

　　我赶紧跑了。这件事不了了之。那位保安是吃饱没事干。关于那位意大利保安的态度，我们在热那亚的港口海岸上讨论了半天，老骆的结论是：这厮是一位文盲，在他的一亩分地，一定要表现出权力欲望，傻瓜一个，那有一点海洋文明的包容性啊。

　　这件事情没影响我们的情绪。热那亚的港口还是很美丽的，密密麻麻的私人游艇、小帆船、豪华游船布列在海湾里，桅杆如织，如此多的机械拥挤在港口里，海湾里的水却清澈见底，随处可见大条的海鱼在船边游荡，更有甚者，鱼敢于放肆地游到岸边的梯阶旁，与人对视，港口里停有一艘仿古式大帆船，据说是美国人为了拍电影建造的。不远处，就是热那亚的城市标志，由八根白色桅杆组合而成巨大支架，这个支架又吊起一座船帆为顶的建筑物，在碧水蓝天之间，尤为醒目。

　　港口还有不少贩卖私鱼的鱼贩子，他们都是热那亚海边的'走鬼'，做不合法的买卖，他们早晨出海捕上几网鱼，趁新鲜拿推车运上岸，就地叫卖，不少人围着买。一见到我们的摄影机，卖鱼的老兄兴高采烈，忙不迭地展示他的收获，极尽表现意大利人的夸张，与早晨市场里的保安截然相反。我想，这就是意大利人性格里的另一个极端吧，就像海，高兴时是天使，暴躁时是魔鬼。

　　三 采访

　　6月24日上午一个最重要的行程是拜访热那亚航海博物馆的馆长，这个采访是在广州定下的，同时还要有两位热那亚大学的教授过来。

　　等在航海博物馆门前接待我们的是一位金发美女，她是热那亚市政府负责新闻宣传的秘书，其职位相当于我们国内市委宣传部新闻处的干部，主人已经在等了，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教授打了领结，馆长扎了领带，另一位教授则推迟到达。

　　热那亚航海博物馆是沿地中海地区最大的海洋博物馆，1-3层展室分成不同的内容，展示航海的主题，从帆船的建造使用，到热那亚航海历史中的人物一应俱全，在这里，航海造船已经不仅仅是一种人类为生存开展的劳动，而是一种深邃的船的文化海的文明。我们看到了许多世纪以来热那亚人航海时使用的测量仪器，几个世纪以前的产品，却保养如新。在这里，许多模拟船员工作的蜡像讲述了关于水手生活的场景。海疆的拓展从来就离不开杀伐，博物馆里还展示了古盔甲的打造过程，并陈列出热兵器时代不同种类船炮。几艘巨大的帆船就摆设在馆里，参观者可以从不同角度欣赏这些庞然大物，热那亚的历史就是由它们的航迹写成。在许多展览室里都运用了声光电，模拟海浪战争等声音，身临其境，思绪很容易被这些声响感染，渐渐穿越时空回到那气势恢弘的大航海时代。

　　在馆长的办公室里，我们与主人进行了交谈，并送上我们带来的礼物，一份装有广州三朝古都铜钱的纪念币，两本关于郑和航海的书，因为托运，装礼品的玻璃碎了。在采访中，教授们提供了一个线索，说是历史上曾经有一位热那亚人死在了中国，在文献中有记载，但是这个人是谁，死在中国哪里，还得细细查询。对于孟席斯关于郑和发现美洲而不是哥伦布的说法，热那亚的学者们表现出含蓄的激动，他们认为英国人纯属胡扯。这也难免，你跟热那亚人质疑哥伦布的历史地位，这叫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肯定把你驳得体无完肤。

　　中午，主人安排我们乘游船参观热那亚港口，在海上吃工作午餐，教授随行，市政府也有专人赶来，同船的还有市政府请来的港口规划团的专家，以及一百多位热那亚人，据说是某单位放假集体游海港。午餐是自助式的，面包加皮萨，皮萨加面包，点心饮料，加一些肉，就这么简单，这几天太累了，难得可以在工作之余，跟热那亚人混在一起，抢点心拿饮料，然后端着食物盘子并排站在船头船尾，眺望地中海蔚蓝无边，遥远的水面常常让我不知身在何处。广州或热那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四 热那亚的名片

　　世界上知道哥伦布的人要比知道热那亚的人多几万倍，热那亚要靠哥伦布在说故事。

　　在但丁广场附近，很容易就找到哥伦布的故居，一座狭窄破旧的房子，显然经过特别保护，显得很整洁，4个欧元一张门票，看门的热那亚胖妞儿告诉我们，这里不是哥伦布降生的地方，他只是在这里生活过。像所有的名人故居一样，无非是文字介绍，图片亮相，纪念塑像等等，哥伦布家大抵也是如此。房间过道狭窄仅容一个人通过，参观的西方人又普遍胖大，所以，大家挤在这里闪展腾挪，不知道还有多少心思与伟大人物的心灵相通。

　　只有我们这些外来人才围着屋子转，房后临街就是一个公共汽车站，没人搭理我们。岁月匆匆，老屋的外墙爬满青翠植物，断壁残垣之间已经荒草凄凄，门外是一座十五世纪的家庭花园废墟，少年时期的哥伦布也许就在这里玩耍过，现在，正有一对青年男女头抵头、手牵手，窃窃私语。

　　单独把这房子拿出来，白给都没人要，只是因为哥伦布，这栋小房子成了热那亚的名片。英雄不问出处，大航海，搏击风浪，新大陆的发现，人类不再畏惧海洋，历史从此改写，而历史的先行者有资格获得被膜拜的光荣，哥伦布当之无愧。

　　五 海洋之心

　　我们居住的酒店窗户正对着港口有900多年历史的灯塔，夜晚港口的灯火如繁星点点。

　　热那亚港号称意大利第一大港，从海上看热那亚港，陈旧的码头被海浪侵袭得班驳不堪，起重机似乎总在停着，集装箱虽然堆积如山，但看起来并不显得忙碌，我感觉到的是一个无精打采的港口，热那亚传说中的昨日辉煌已经不在，现实是：热那亚既不是文化中心，文化中心在佛罗伦萨，也不是经济中心，经济中心在米兰，更没有政治优势。

　　热那亚大学的教授们透露，热那亚准备筹资50亿欧元重振雄风，在船上与我们在一起的市政府请来的规划团就是计划其中的一部分。但尽管热那亚雄心勃勃，我还是愿意把它看做一个悲情城市，因为极目所见，是热那亚人的漫不经心，在海上驾驶着游艇进进出出，狭长的城市布局拥挤不堪，城市格局的历史定势，让热那亚很难有什么施展的空间，与同是港口的广州相比较，广州有太广袤的扩展空间，从番禺到南沙，可以再造一个广州，而热那亚，只能在圆桌上跳舞，还要跳得姿态优美，是不是艰难了点？这只是局外人的外行话。

　　向导说，意大利人这几年对中国的发展感到侧目，因而对这里侨居的中国人态度有所改变，国富则民强。热那亚人如此热情地接待我们，接受我们采访，除了礼节，一个隐含的意思就是想通过中国媒体宣传热那亚，让更多的中国人来这里旅游观光。无论如何，热那亚已经在努力了，即使他们的人民做事马马忽忽，粗心大意，吃起东西热热闹闹，咋咋呼呼，但这只是枝节，热那亚人真的拥有一颗海洋之心，而我们不能仅仅凭借一些表象去怀疑一个拥有航海传统的民族的复兴勇气，水流不止，海洋永远不会干涸，面向地中海，一切就看热那亚热人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