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是不是每个人在美梦成真的时候都会有这么一种感觉,仍觉得一切象一场梦一样,不敢相信。至少我是如此,很多次了,都是如此。当终于坐Heathrow机场的候机大厅里等候着飞往Luxor时,又是不由自主的记起了一幕往事。
十几年前的某个周六下午,北京某中学初一三班的教室里,我站在椅子上指着墙上的中国地图,告诉那时的一位好朋友:“我要去这里,去看看内蒙古的大草原,还要去这儿,去新疆看天山,还有西藏、云南,还有这儿,去隔海看看台湾岛... ...”
然后跳下这张椅子,站到另一张上面去指世界地图,如果能出国的话,我一定要去现在想来那时自己一定是很小的吧,真的很清楚的记得那个蹦下又蹬上的动作,椅子似乎并不矮,很使劲抬了一下腿才蹬上去的。在以后的年月里曾不止一次的记起这一幕,躺在南山牧场望白云在天上走的时候,坐在鼓浪屿的黄昏里看海时,第一次踏出国门的时候... ...多奇怪,当年梦想滋生时,是那么坚定的相信有一天它会成真,尽管那时在现实生活里几乎给这种相信找不到任何理由。而多少年后它们一次次的成为现实的时刻,我反而是小心翼翼的不敢相信,生怕有什么东西,一碰,就碎掉了似的。
飞机晚点。屏幕上显示是从14:15分推迟到17:50分,凭空的多出了3个多小时。研读旅游手册:丢失行李,400镑,个人医药费用最高50万镑,某肢体丧失1万镑,终身残疾1万镑,死亡1万镑......突厥同志下达了赴埃第一号安全令:“这么看来,要是实在遇到恐怖分子,非得损失点儿什么不可的话,我看我们还是就丢左手吧。”
“可我有点儿左撇子”我提出异议。
“我也有一点儿,你都干什么用左手呀?”
“拍球,拿勺儿...嗯...一时想不起来了。不过我写字用右手,拿筷子也是,小时候扳过来的。”
“这就是了,所以还得是左手,总比残废和死掉强多了,赔偿都一样,而且还不耽误以后继续出去玩儿。”
“那好吧,就左手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象真事儿似的定下了这个永远现实不了的“舍左手保命”计划。
不知道突厥怎么样,我自己在动身前真的有点没底的感觉。看了那么多有关资料,两年前的恐怖事件,埃航的空难,还有别的一些报道,或多或少都在心里投下些阴影。临行前半开玩笑的告诉一位要好的邻居:“我二十九号回来,到时给你电话,要是过了五天我还没回来也没有电话给你,赶紧想办法找找遗骨啥的。”话说得有些夸张,而其中的不踏实感觉确是实实在在的。我喜欢背着行囊走出家门的感觉,不论要去哪里面对什么,都不怕;也喜欢旅行之后回家的感觉,无论经历了什么改变了多少,都一起带回家,慢慢品味。
在外乡千好万好,却永远少了那么一种踏实心情,固然精彩固然自在,而个中冷暖,只有每个人自己心里知道。
18:30分,飞机终于起飞了,晚点四个多小时。我和突厥是全机唯二的两张东方面孔,混在一大群去尼罗河航行的老头儿老太太中间或多或少有点扎眼。看着屏幕上的图标,飞机一点一点地靠近埃及,我们终于有点兴奋得搂不住了。翻看着飞机上的宣传资料,一惊一咋地叫了起来:“看这个,Horus!多漂亮!再看这儿!Kanark!明天就可以看见了!哎还有这儿... ...”尤其是突厥同志,两眼炯炯地冒着光,见到一处就手舞足蹈的念出来。大家看过<<红楼梦>>里的突姥姥进大观园吧?说的就是这一段。
当地时间凌晨一点半,飞机抵达Luxor机场。终于踏上埃及的土地了,迎面吹来的已经是热呼呼的风,我脱去外套,又使劲吸了两口气,仍有点儿活在梦里的感觉。因为是入夜,在黑夜里和闪烁的灯影下,这种感觉就愈的强烈了。
排队入关,我们这一队慢得让人心烦。我前面是两个英国老太太,很典型的英国老人,衣着传统而考究,和蔼、礼貌,还有点儿爱叨唠。我和她们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了两句,仍沉浸在自己的童话般的新奇和兴奋里。终于轮到我了,窗口里的黑脸男人看了看我的护照,抬起脸阴阳怪气的问:“China?”“Yea.”童话般的美好开始打了些折扣,心里有点不大舒服。黑脸男人拿着我的护照前前后后翻了有一分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不甘心,竟然起身拿着护照出门,去另一个小屋不知问什么去了。我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一定已经板了起来,后面几十号人还在等,有人好奇的张望着。过了一会儿黑脸回来了。“Any Problem?”我最大限度的保持着平静。
“No.”他坐下,继续翻看护照,样子懒懒的,就是不在上面盖章。
黑脸男人低着头不作答?开始在入境卡上写字,盖章。突厥在后面示意我算了。相信他走南创北这样的事情已经习惯了,在我,这是第一次,我克制不住愤怒。想不出“China”这个词有什么不同,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中国的子民会在世界各地受到那么多凭空的刁难。就在那一刻心里有个念头更坚定了,就是有一天要回国踏踏实实做点事情,哪怕不能添砖加瓦,拾根柴也是好的,做点什么就好。
终于入关。使劲甩了甩头,用力甩去那些不愉快。哈哈!埃及!我来啦!翻出蓝宝书--LP,书上说Luxor机场距Town七公里,没有汽车,出租车的合理价格为10埃镑。书上还特地说,在埃及要处处砍价。
“突厥,这就得开砍了,准备好!”
“没问题,您红脸我白脸,让埃及人民见识一下中国人民的智慧。呵呵。”
走出机场,立刻觉到是在异域了:耳边是听不懂的阿拉伯语,呱呱呱呱的,黑暗里闪出一大群穿白袍的男子,有的还包着头,个个黑黑的,大多留着小胡子,一下子在感官上还真难适应。我定定神,跟着突厥往出走。开始有人不断上前来。“Taxi?”
“Yes, how much?”
“Twenty dollars each person.”(听听,这不是杀人呢吗!)我们继续走。
“Twenty dollars, two of you!”
再走... ...
“Ten dollars!”
那几个人还跟在我们身后,开口的火侯到了,“Ten Egyption pounds."我说。
“No!No! twenty, how about twenty?”
我做出考虑科,突厥插入,斩钉截铁:“No,let\\’s go!”
我们疾步走开,看没人跟上来又放慢了脚步。果然,又有人上来了。“My friend, twenty, twenty Egyption pounds, OK?”
“How about fifteen?”我开始让步了。
“OK,fifteen.”一个小伙子表示同意。
“NO!”突厥恶狠狠地又开始了。
“老兄,行了,再坚持就过了!现在是半夜,你看别人都是旅行团的,有大巴接,等一会儿就剩下咱俩了,一百块也得走呀。”我赶紧上中文。“呵呵,其实我也觉得差不多了,就是再试试。”他老人家倒挺明白的。好歹上了出租车,司机呵呵笑着,边开边半回着头和我们搭话。
“My name is GG,what\\’s your name?”我们各自自我介绍。“Welcome, welcome to Egypt, welcome to Luxor!”车驶入城市里,静静的。街道很旧,旧的大大超乎我的想象,每隔三五步就会见到一个荷枪的士兵,坐着,或踱着步。没有看到尼罗河。司机GG将车停在火车站前,戊自下车去砸一家旅馆的大门,我们也窜下来。路边有个卖小吃的摊儿,还有人坐着在吃东西,碗里汤汤水水的不知是什么。
“嗷呦!你闻这味道,太亲切了!”突厥兴奋的都有些走音儿了。是的,太熟悉的一种味道了。那种混杂着食物香,和浓浓的人的气息的味道,在国内的某座城市或某个乡村路过时,时常可以感觉到的味道,在规矩体面的英国你永远也闻不到的,那种活生生的,过日子的味道。让人想家。
趁我们闻味儿的时候,司机GG敲开了那家旅店的门,问价,太贵!便就此强推掉那司机GG的再次强行推荐,付过车费背好背包,拿出书按图向我们看好的旅店摸去。
“凌晨两点,身背背包走在异乡无人的街巷里。”又是一个似乎只会出现在梦里的场景,不曾刻意安排过,就这么真真实实的发生了。街巷窄而细长,路灯暗暗的,空气真暖和,那种熟悉的味道弥漫在空中,又混杂进一些说不清的别的气味。没有人,偶尔的晃过一两只猫,无声无息的,眼里发出幽幽的光。再走几步,又是几只,在垃圾里觅着食。
“怎么这么多猫呀?”
“埃及人很喜欢猫的,很多古埃及的建筑上都有猫的图案。”哎!突厥老兄怎么总是懂得这么多,真让我惭愧。走到一个小十字路口,一家餐馆还亮着灯,小伙计迎出来:“是要找旅店吗?住那家吧,很好,还便宜。”不由分说他已经去砸门了。抬头看看店名再看看图,是LP上评价尚可的一家。这么晚了就是它吧。正说着小伙计叫开了门。讲价,拿钥匙,安顿下,一切还算顺利。躺在床上已然是三点多,疲惫,却兴奋得睡不着。听到鸡叫了数遍,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中只是记得那种味道,和巷子里晃过的幽幽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