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所搭乘的沙特航班抵达吉达国际航空港时，我发现身旁突然出现了一阵忙乱。那些穿着现代西式服装的女子，匆匆忙忙抓起她们的黑色长袍和头巾，一头奔向机上经济舱唯一的盥洗室。沙特法律要求所有妇女在公共场合露面时，都必须穿着黑色长袍和戴上头巾。我也迅速地将自己披挂整齐，打起精神来应对这里9月间常常暴升至华氏110度以上（约合摄氏43.3度）的沙漠气温。　　

　　我在沙特土壤上的第一步是试探性地迈出的。沙特是全世界限制最为严格的国家之一。在这里，女子求学、工作和旅游时，必须获得她们的男性监护人的书面许可。她们被禁止开车，在公共场合不能和男人混在一块。作为一名穆斯林女子，我也不得不遵守沙特几乎所有这些规定。

　　那名沙特移民局官员看了看我的巴勒斯坦护照，说：“你的‘马赫兰姆（男性监护人）’在哪里？”这句话是我料想会听到的。我证件齐备。为了获得沙特对记者的签证，我几乎耗了4个月。我将我的证件推向他，要他读读由沙特驻华盛顿大使馆签署的许可证。但他拒绝和我对话，而是坚持要我提供一名男性监护人，否则就要准备在机场过夜。我往在吉达的沙特新闻部打了个电话，算是解决了问题。他们从部里派来一名官员来帮助我，数分钟之后，我的护照上签了印章，可以自由地离开了。

　　渴望政治和社会变革

　　在沙特的第一周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吉达看上去和任何其它大都市一样。在它的宽广的林阴大道和大型购物中心里，拥有“古琦（Gucci）”和“路易斯威登（LouisVuitton）”，以及几乎所有美国快餐连锁店。大街上“宝马”和“悍马”连成线。沙特政府成百上千地从全世界各地进口棕榈树，将它的沙漠变成了绿洲。但在这一片浮华和魅力背后，我看到的是一个渴望政治和社会变革的国家。

　　我来沙特是为美国“探索时报频道”拍一部纪录片，以反映沙特新生的妇女运动。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猛看了一通西方媒体的报道，寻找任何一点有关这场正在冒头的运动的消息。但当我和沙特女人们通电话时，我发现的是另外一种情形。她们坚持说，变革已经来到沙特王国，她们将引领变革。因此，为了亲身发现这一点，我召集了一班人马，人员构成的多样性足以代表联合国———一名荷兰制片人麦肯·贝尔德，亚裔美国摄影师茱蕾·雷。

　　时不时就得离开沙特

　　阿比尔·米希哈斯在《阿拉伯新闻》的办公室，和我在纽约的办公室很相像，但有一道门将她和她的那些男性同事们分隔开来。《阿拉伯新闻》是沙特最大的英文日报，而阿比尔是该报最受读者欢迎的女性专栏作家。但这一显要地位，并不能让她免于遵守由“扬善惩恶委员会”推行的严格隔离政策。“在这种环境下工作真是让人沮丧，”她告诉我说，“我时不时地就得离开沙特，才能获得在这里工作下去的力量。”在我和她呆在一起的半小时内，她的固定电话和手机老是响个不停，她最后说：“沙特人离开手机就活不了，他们甚至在星期五祈祷时也不关机。”然后她告诉我自从9·11以来，她的生活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她说：“我现在几乎能写任何题材了，我也不害怕表达自己的观点。”尽管有了这种新的自由，但她表达了自己作为一名沙特女性的悲哀。“在这个国家工作，你必须意志坚定，否则你就搞不下去。获得各种许可材料就让人头痛，你去什么地方都得打的士。但我们必须坚持，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沙特妇女就没有任何希望。”

　　王室对女性作出让步

　　我发现就是这种坚持迫使沙特王室对女性作出了让步。第二天，我前往首都利雅得参加一次妇女大会。当我在停车点从车子里出来时，两名保安朝我走来，用阿拉伯语大叫。我惊慌失措，连忙跳进了小车。原来这里是男性专用停车点；我的司机不得不又开车走了5分钟，才发现一个箭头指引我们来到女性专用停车点。

　　在一扇扇双层门后面，妇女们衣着时髦地四处走动，她们将“香奈尔”太阳镜推到头上，浏览着小册子上列出的当天的活动。这是她们的秘密世界，男子们被禁止进入。在这里，女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穿着。这里没有任何规章制度。

　　在大厅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我无意中听到两名女子正在谈论有一封请愿书送往沙特王室，敦促改革政治体制。我往周围看了看，发现我的制片人麦肯正与几名女子高谈阔论，她们对我们千里迢迢前来报道妇女运动印象深刻。她们不住地点头，说：“知道外面的世界正在关注我们的行动，这真是好。”但在那天下午，真正的新闻不是我们的纪录片———3名沙特女子宣布说，她们在即将到来的地方选举中将成为候选人。沙特政府最近宣布将举行该国历史上首次全国范围的地方选举，尽管选举法用词含糊，但并没有禁止妇女参选和寻求公职。在大厅入口处管电脑的18岁的玛哈·约瑟夫告诉我，她很高兴妇女能参加选举。“我热爱选举，”她说，“对有女性候选人尤其高兴。我想我将协助她们发起选战。”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对于妇女运动而言这是个好消息，但这些女候选人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一点在会议大厅里表现得很明显，厅里的许多大屏幕上，正在直播着她们的男同仁在隔壁的一座大厅里讨论的情形。妇女们可以参加男同仁的讨论，她们的声音通过一个扬声系统传到隔壁去，但画面不能出现。妇女仍然是这次大会上不能抛头露面的参与者。

　　传统女性也成绊脚石

　　从沙特之行开始起，我就意识到并非所有的沙特妇女都希望社会改变。35岁的家庭主妇法婷·芭克尔邀请我去她家，讨论女性在伊斯兰社会中的作用。“我们和世界其它地方的人都不同，”她说，“我们都被宠爱着，受到精心的照顾。我们为什么要你们西方女子想要的和拥有的全部权利呢？”我想，对于一名所有需要都能得到丈夫和儿子们悉心照顾的妇女而言，这个问题还在理，因此我就问：那些有远大理想者，或者其要求实际上不可能完全满足的女子，她们希望得到更多的权利，那你又怎么看呢？“在一个伊斯兰社会，”她告诉我说，“女人的角色就是做饭，打扫卫生，照顾好家人。她没有必要出去，也没有必要工作。因此我不明白这些沙特女人为什么坚持要有更多的权利。”法婷和其他成千上万的沙特女子一样，她们满足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反对赋予妇女更多的权利。实际上，我遇到的一位大学男教授告诉我，阻止其他妇女前进步伐的人，不是沙特男子而是沙特妇女。

　　为年轻一代开辟道路

　　但有些妇女拒绝被捆住手脚。随着选举渐渐升温，我会见了纳迪娅·巴胡尔吉，她是位成功的建筑师，也是首位宣布参加即将到来的选举的女性。“我所做的并不是为了对抗我的宗教信仰和文化，”她对我说，“如果说我有什么目的的话，那就是提升妇女在沙特社会里的作用。毕竟我们（女性）占总人口的50%%以上。”在沙特度过的5个星期中，我会见了一些沙特女子，她们能说会道，接受过良好教育，而且意志坚定，渴望为未来的人们开辟一条道路。苏那娅·阿雷德博士现在在沙特最大的石油公司———“阿拉伯—美国石油公司”工作，她是在1980年代进入私营机构工作的沙特首批妇女之一。她对我说，她对女儿的未来感到担忧。“我们留给她们的是怎样的一种环境啊，”她质疑说，“我们应当奋发努力，以确保她们能比我们当初拥有更多的机会，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在我离开沙特的前一天，沙特王室宣布说，在即将到来的地方选举中，妇女不得参加选举或者拥有公职。

　　从我在沙特度过的时光中，我明白像阿比尔·米希哈斯和纳迪娅·巴胡尔吉这样的女子，正在为那些渴望参与沙特发展进程的更年轻一代的女性开辟道路。对于她们来说，不让参加选举无疑又是一次打击，但凭借她们的坚定意志，我确信当2008年的选举到来时，她们的选票将和男人们一样有效。石志宏编译自4月1日《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