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对于殉情的传奇似乎有着特别的偏好。而所有这类传奇,如果跟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比起来,都要黯然失色。
这座列入了联合国世界遗产名录的古城在我看来,它对世界的最大贡献并非因为拥有世界上现存第三大的圆形竞技场,既不是阿迪戈河畔的老桥、中世纪城堡和城墙,也不是12世纪罗马风格建筑的杰作──圣泽诺大教堂,而是一段虚构的爱情故事。
尽管史家再三强调,没有确凿证据可以证实罗密欧和朱丽叶在历史上确有其人,普通人依然固执、一厢情愿地相信,这对13世纪的情侣的的确确曾在维罗纳活过、爱过。而维罗纳,也仿佛就因了这对死于青春的男女而获得了存在下去的意义。
阿尔卑斯山下的阿伊达
搭乘Tiepolo号快车从威尼斯出发,一个半小时后就到了古时候被称作“小罗马”(piccola Roma)的维罗纳。维罗纳铺天盖地下着雨。走下火车,就像是一脚跨进了卡尔维诺的小说——《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无需借助地图也能毫不费劲地找到市中心的布拉广场(Piazza Bra),绕过广场中央的古罗马竞技场(Arena),顺着浅红色大理石铺就的“马志尼”步行街(Via Mazzini)继续向前,不远处就是古色古香的绅士广场(Piazza dei Signori)和香草广场(Piazza Erbe)。
很难想象夏季的竞技场内白天游人密布,夜晚歌舞喧阗的场面。隔了两千年,古罗马的斗兽场变成了露天歌剧院,不一样的戏,不一样的看客和演员,仍然一代代继续演下去。近年这里反复上演的一出戏是威尔第的作品《阿伊达》,一个以古埃及为背景的爱情悲剧,场面浩大,气氛热烈,剧情却是以男女主人公双双殉情终结──优美,隽永,有着无限的感伤。
罗密欧的勇气 朱丽叶的阳台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遗迹并不难找。在香草广场的一角,折入一条中世纪小街“帽子街”(Via Cappello),往前走几步,门牌号23的那个院子就是传说中的“朱丽叶之家”(Casa di Giulietta)。
高墙,圆拱门,一方小小的庭院,卵石铺设的地面,红砖墙上斜攀着绿油油的藤蔓,老宅楼上有一座小小的阳台,俯瞰着庭院和院子外的小路。据说那就是朱丽叶与罗密欧“楼台会”的地方。
But, soft! what light through yonder window breaks?
轻声!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
It is the east, and Juliet is the sun!
那就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
阳台下的一方白色大理石上,镌刻着莎士比亚剧中第二幕里罗密欧的几句台词。恋爱中的年轻男子,谁没有“躲到树丛里,跟那多露水的黑夜做伴”,“跳进花园的墙里”,登阳台攀窗子不顾一切去与情人幽会的傻气和勇气呢?她看见他来了,便把准备好的绳子放下来,拉起他的软梯……
幸福的,幸福的夜啊!
我怕我只是在晚上做了一个梦,
这样美满的事不会是真实的。
瞻仰过了朱丽叶的阳台,又马不停蹄去找传说中的“罗密欧之家”(Casa di Romeo)和“朱丽叶之墓”(Tomba di Giulietta)。
“罗密欧之家”位于绅士广场背后,跟“朱丽叶之家”仅隔两三条街,是中世纪维罗纳一大望族蒙泰基(莎翁剧中的蒙太古)家族的府第,建筑是罗马式与哥特式相结合的样式,由于年久失修,显得十分破败。
“朱丽叶之墓”在城墙外一座修道院内,院落中有一口石井,一座敞开的大理石棺椁静静地置于修道院的地下墓室里,旁边堆放着访墓者奉献的一束束鲜花及失恋的人们写给朱丽叶,向她倾吐苦闷的信件,有的纸页已经泛黄。
触摸朱丽叶的乳房
飘扬在维罗纳上空的雾气罩住了我的回忆。夜里,在城墙外河对岸半山上一座16世纪别墅改造而成的客栈下榻。别墅里有一片幽静的花园,隔壁是修道院改建的考古博物馆和建于公元前一世纪的半圆形剧场废墟。这一带是维罗纳风景最好的地方,河流、老桥和对岸的古城尽收眼底。只可惜阴雨冬日天暗得早,又是旅游淡季,空气里透着一股寥落的气氛,似有中世纪的幽灵游荡徘徊,久久不去。
一夜过后,天却意外地放晴了。维罗纳像一部色彩浓丽的电影,一下子从昨天的灰暗中跳将出来。香草广场上的蔬果市场重新开张了,布雷广场上又出现了散步者。
在帽子街我遇到三三两两的擎着鲜花,笑颜如花的少女,向“朱丽叶之家”走去。我知道她们要爬上朱丽叶的阳台,像等候罗密欧的朱丽叶那样探头张望,还将抚摸阳台下那尊朱丽叶铜像的右手臂和右乳房,朱丽叶是年轻人的“情圣”,会给他们带来爱情的好运。
铜像上的胸脯已被朝圣者善意的手触摸得闪闪发亮。故事,一世纪一世纪地传下来了,它是否真实并不重要——爱情成了维罗纳的一种宗教,和一切宗教一样,重要的是心诚。一对殉情者获得了圣徒的地位,他们的倾城之恋成就了自己,也成就了这个城市。